第七章相伴你左右-《从此,我爱的人都像你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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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连同知会唐宁慧后的这日下午,曾督军就遣人送来了参茸、燕窝等补品,各式精致点心、各种玩具及衣物,把偌大的后厅堆得满满当当的。
若不是笑之这病实在险恶,曾万山早插翅飞来了。
曾家在西北权势熏天,却没有一根血脉。曾万山心里清楚得很,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骂他这个光头作恶多端,所以落了个绝后的下场。
如今平白无故多了一个孙子,曾家长孙,他简直比夺了几个城池还高兴快活。那日听曾连同说了笑之的事,饶是曾万山当年跟着恭亲王出身,可谓上过刀山下过火海的人也禁不住呆愣了片刻。回过神,他一把抓住儿子的肩头,迭声问道:“此话当真?此话当真?你可别诓我!”
得到儿子曾连同的肯定回答后,曾万山摸着自己的光头连声叫佛叫祖宗:“菩萨显灵,祖先保佑啊!”又嚷嚷道,“快,快让人去开祠堂!我要祭祀祖先,跟列祖列宗报告这个好消息!”
可念及笑之得天花一事,随即浓眉又拧了起来:“出痘之事,那洋人当真有把握?”曾连同点头:“爹请放心!已好了十之七八。照情形,不日便可痊愈。”
曾万山闻言,扼腕道:“奶奶的,可恨那天花凶恶,我真是等不及见我的长孙了,连一刻也难耐。”
在洋人医生正式宣布笑之痊愈后的第二日,曾万山一早便派了自己的车子过来接。
唐宁慧跟在曾连同身后,牵着笑之的手,终于在曾家大厅见到了这位名震西部的一方霸主。
曾万山本是在大厅端坐着的,见了唇红齿白、冰雪可爱的笑之,乐得合不拢嘴,自是再也坐不住了,上前一把抱起了笑之,一张老脸上堆满了褶子:“宝贝金孙,来,告诉爷爷,你叫什么名字?”
曾万山一身的戎装,腰上还别着明晃晃的一把枪,笑之居然也无半点儿害怕:“爷爷,我叫笑之。”曾万山颇为满意地点头:“《论语·宪问》中‘乐然后笑,人不厌其笑’,笑之,笑之,这个名字取得好,取得有意思啊!”当即从脖子上取了一个鲜嫩欲滴的翡翠玉佛,挂在了宝贝嫡孙的脖子上,脸上每条褶子里无不透着满满的宠溺,“这是当年爷爷护驾有功,老佛爷亲自从手腕上摘下来赏赐爷爷的。这可是我们曾家的宝贝,别弄丢了,要代代珍传的。爷爷今天传给我们笑之,这宝贝还有我们曾家以后都要靠你传下去。”
笑之似懂非懂,因这几日得了唐宁慧的训示,便清清脆脆地应了下来:“是,爷爷。”
曾连同虽是曾万山唯一的儿子,可曾万山素来信奉“抱孙不抱子”“棍棒底下出孝子”,所以从小便对曾连同极严苛。如今年岁渐长,心性渐和,突然得了这么一个可爱聪慧的孙子,一时不禁生出了万事足矣的感慨。在此情况下,他连带着对唐宁慧也满意得很,见了她,不住地点头:“好,好,好啊!你做得好,给我们曾家立了大功一件。”
曾万山瞧着笑之,只觉千万个好,唐宁慧也跟着沾了光。曾万山一高兴,便道:“我向来赏罚分明。你这件大功啊,必须得大大地赏。来人啊,给我把当年老太太留下的盒子取过来……”
那正襟危坐在一旁的曾夫人淡淡含笑,本在有一口没一口地饮茶,一听之下,不由得脸色微变。但那变化不过数秒,便已经掩饰得毫无踪影,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钥匙,递给了一个管事仆妇,轻声细语地吩咐了几句。那仆妇便捧着钥匙,带了几个丫头奉命而去。曾夫人再看向唐宁慧的时候,两道不着痕迹的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飞刀,刀刀致命。
片刻,那仆妇领丫头回来,捧了盒子给唐宁慧。不待唐宁慧吩咐,她后面的巧荷已经上前接过。唐宁慧福了福,道谢:“谢谢大帅,谢谢夫人。”
过了数日,唐宁慧不知怎么忽然想起曾夫人那日的神色,心里甚是奇怪,便让丫头巧荷取出盒子。那盒子乃用上好沉香木所制,样式极为古朴。可他们曾家多得是金银珠宝,这盒子虽然贵重,怎么会让那曾夫人如此嫉妒呢?
唐宁慧甚为不解。
一打开,却让里头的东西晃了眼,居然是满满一盒子的珠宝首饰。父亲唐秋冯在时,她们唐家也算富贵人家,所以送她去了教会学校念书。在那里,唐宁慧见过不少宁州巨贾豪富世家千金所戴的珠宝,后来到了市政厅,更是见了不少的达官贵人,但她还是一时傻了眼。
有一条珍珠项链,颗颗硕大饱满,珠光润泽。单是寻一颗,亦是极难,可里头居然是长长的一串。
那一套翡翠镯子、吊坠和簪子,这么望去,碧汪汪得仿佛随时会滴下水来。就算她不懂,亦知道这定是极品。
她愣在了一旁,未有反应。身后有一只手绕过她的腰肢探了过来,十指修长,取过了那串珍珠项链,淡淡地道:“想不到老头子这么在意这个孙子。”
她被吓了一跳,蓦地转身,曾连同的脸近在眼前,与她不过数寸之遥,呼吸相融。
唐宁慧蹬蹬退了几步,别过了头。
将他们母子二人扔在这里数日,一直不闻不问,今日这样子突然出现在她面前,能让她不惊吓吗?
曾连同上前,随意地将珠链挂在她胸前,然后欣赏了数秒,啧啧赞了一句:“不错!与你身上的旗袍正相配,你就戴着吧!”
到了晚膳时分才知道,这日是府里一月一聚的日子。无论多忙,曾家的子女必须回督军府用膳。
笑之极乖,早早在巧荷的伺候下洗了澡,换上了西式的白衬衫和小裤子,巧荷还给他佩戴了个小领结。小小的年纪,居然也有种玉树临风、翩翩佳公子的味道。
虽然不想承认,可笑之确实十足地像他的一个翻版。周璐曾经在她面前叹过一次:“你看笑之,哪有你的份儿呀。不知情的人,还以为你偷来抱来的呢。”
就是因为这般像,所以那日在洋行门前一照面,他便笃定了笑之的身份,所以才会发生这一切……这大概就是老人们所说的冤孽吧!她上辈子欠了曾连同的,所以这辈子来还他!
等唐宁慧母子从房间出来的时候,铮铮戎装的曾连同已经在院子里候着了。夕阳下,光线已经很稀薄了,但他的侧脸依旧棱角分明。唐宁慧只一眼,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。
如今他们所住的院落与督军府相连又相隔,平日里只有两扇院门相连,到了傍晚时分一落锁,便自成一座小府邸。
唐宁慧将笑之的手递给了曾连同。在手指交接间,轻触到了他温热的肌肤。
好似很多年前,她与他初次相见,她在阳台上,他微笑着朝她伸出手来……四下夜幕低垂,唯有几盏电灯传来朦朦胧胧的光线……她怔了怔,这才将笑之的手放到他的掌中。
也是这般的温热,任他握着,那温温的热却好似会传染一般,到后来,连她的心都发烫了起来。
抽回了思绪,她往后退了两步。这般望去,长腿长手的,笑之与他连身形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
曾连同等了半晌,这才回头,淡淡地挑了挑浓黑的眉毛:“还不走?”
唐宁慧错愣地望着他,难不成他让她一起去啊?这是他们的家庭聚会,她以什么身份出席啊?外室、小妾,还是姨太太?
虽然当初他与她有过婚书,上头印有百花和喜鹊,那么艳丽喜气却俗不可耐,可她瞧着,心里头却欢喜万分,只因上头还有……还有他和她的名……斗大的字:连同,唐宁慧。
可是,他连名字都是假的,还有什么是可以作数的呢?
他们到得晚,一大家子的人都已经到了。才跨进门口,就有个娇滴滴的声音似笑非笑似啧非啧地传入耳中:“七弟,你的架子倒是越来越大了,叫爹爹等了一盏茶的工夫了。”
曾连同的笑一直维持在嘴角:“笑之顽劣,在路上定要摘几朵花给祖父大人。这一耽搁,倒让爹娘姐姐们等久了。”说罢,便低头慢条斯理地训笑之,“笑之,下次可不能这般皮了,知不知道?”
听那女子的话,分明是句句带刀,字字刺向曾连同。唐宁慧低垂的眸子不为人知地轻轻一闪,她不着痕迹地打量那说话的女子,只见她身穿玫瑰红的旗袍,缠枝牡丹的花色,明艳到了极处。她容色亦十分姣好,一双斜入发髻的凤眼透着十足的精明。她身边还有两个身着丝缎旗袍的丽人,双双簇拥着曾夫人,其中一人她认识,便是有一面之缘的曾方颐。看来这三个女子,便是大名鼎鼎的曾家四千金中的其中三人。
笑之垂下头:“我知道了,爹。”委屈的小模样让曾万山心头发软,他忙摆手:“没事。宝贝金孙,来,快到祖父这里来。”
曾连同拍了拍儿子的背:“乖,还不把花给祖父大人送去?不是你一路上嚷嚷着要给祖父大人吗?”
笑之这才撒开小腿朝曾万山跑去:“祖父大人,给……笑之采的花。”其实不过是在院子里折的一枝桂花,金黄细碎的花儿隐在浓绿之中。
曾万山一把将笑之托抱起来,一代枭雄已成了弥勒佛:“笑之真是个乖孩子,这般惦记祖父!”他倾身嗅了嗅花,赞不绝口,“香,今年这桂花啊,可真香!”
曾夫人端坐着,含笑不语。
站在曾夫人身后,向来最受曾万山宠爱的曾家六小姐曾和颐这时开了口:“爹,瞧你乐的,不过是桂花而已。”
闻言,曾万山脸色微变,十分不悦地呵斥道:“你这丫头懂什么。花确实只是桂花,但难得的是孩子的这份儿心意。”一边说着,一边摸笑之的头,“笑之啊,是个有孝心的孩子!”
曾方颐的目光与曾夫人相触,下一秒,曾方颐便含笑道:“是啊,爹,我这小侄子不止有孝心,长得也俊啊。我前日陪娘去观音寺进香,见了那观音菩萨边上站着的金童,虎头虎脑的,很是可爱。当时女儿我啊只觉得越看越眼熟,只想不起在哪里见过,现在啊,仔细一看我这小侄子,倒是解了惑。”
曾万山面色稍稍缓和了几分:“指不定啊,我们笑之便是那观音菩萨身边的金童托胎。这可是我曾家的长孙!是我们曾家唯一的血脉。”
曾夫人依旧含笑端坐,连眉头都似未牵动过一般。
说话含笑带刀的曾静颐这时也插嘴进来,笑吟吟地道:“是啊,爹,瞧这孩子的面相啊,富贵得很。我看日后啊,定是会像爹这般有作为。”曾万山一听,这才面上带出了笑容,怜爱万分地揉着笑之漆黑的短发:“笑之,可听到没有?长大后,要懂事,要有作为。”
笑之乖巧地应了声“是”。这么聪明伶俐,怎能叫人不疼爱呢?曾万山对曾笑之真是越瞧越喜欢。
周兆铭等人不着痕迹地交流了一下眼神。
曾方颐含笑从身后丫头手里接过一物,亲自捧了上来:“爹,第一次见侄儿,我和兆铭也没什么好东西,虽然这长命锁不是什么贵重值钱货,但也是我们的一点儿心意。”
她说的自然都是客气的场面话。一打开盒子,众人便见那黑黑的丝绒布上躺了一个赤金的长命锁,上面嵌了各式宝石,精致贵重,一看就知价值不菲。
随后,笑之又与曾静颐夫妇、曾和颐夫妇等人见了礼。众人都备了见面礼,一时间也别无他话,那顿家宴倒也吃得言笑晏晏,其乐融融,表面上不见半点儿风波端倪。
曾连同、唐宁慧等人自是不知,那曾夫人一回房,便狠狠地砸了一个乾隆年间的白底粉彩花卉纹福寿双龙耳活环瓶,磨牙冷笑道:“瞧他那张狂样儿,不过一个带把的,也不知能活到几时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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