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0章我的爱没有声音-《同学录(全集)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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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宋林微微一笑,挂掉了电话,随即嘱咐了秘书,订了凌晨的机票。

    长秋约他晚餐,宋林一身简装,换掉了西装。她点了一份鹅肝炒饭给他,他含笑吃了下去,又点了一份乌鱼子冻,他也吃了下去,再点了一碗春杏排骨例汤,宋林颇为难却又颇香甜地含笑喝了进去。

    长秋吓得一哆嗦。

    宋林这样吃饭,认识他许多年,只有两回。

    第一回是听说阮宁怀孕了,第二回是听说阮宁嫁人了。

    跟阮宁搭上边,什么厌食症都不药而愈。

    宋林同她交代着宋氏慈善基金会近期的理事会相关安排及工作中心,他颇看重慈善,也颇看重长秋,顺理成章把这块工作交给了长秋。

    长秋也怪愁的,叹息着,截断他的话:“宋少,这回阮宁又怎么了?”

    宋林眉尾上翘,眼睛弯弯,好像一轮春花映衬下的白月,带着发自内心的畅快,全然不是之前两回的借饭浇愁。

    宋林这些年与长秋纠缠不清,说不爱却也不舍得放手,与其说是情人,倒更像知己好友多些。

    他对待长秋素来坦诚,因知她爱自己,也知她不背叛。

    他回答道:“阮宁不需要一个抛弃她的丈夫,也不需要那个男人的儿子。等到事情了了,我带她来香港长居。延边我不耐受,而香港熙攘,她肯定喜欢。”

    长秋听得毛骨悚然。

    什么叫阮宁不需要?!什么又叫他不耐受延边,阮宁喜欢香港?!

    碰到阮宁,他真是要魔怔了。

    长秋一时气结,语气也不好:“你上辈子欠她什么了,她又哪里好,值得你这样煞费苦心?”

    宋林语气却依旧温柔,他此时心情非常好,所以益发甜蜜可亲:“小栓是个讲义气的孩子,我不忍心看她难过,我……我要带她离开阮家,离开俞迟,他们都伤了她的心。”

    长秋气得眼泪都出来了,颇难听地指责他:“你今年二十八岁,不是八岁!八岁那年的事你还巴巴地惦记着,是因为明明是你伤了小栓的心,不是旁人!”

    宋林的执念早已成了魔鬼,生生不息地缠绕着他,让他寝食难安。这世上本就人人算计他,待他虚假,只有小栓是真的信服他、爱他、珍重他。可是,他却把小栓弄丢了。

    二十年前,就弄丢了。

    只是找啊找,为什么,无论如何,无论怎样努力,都找不回来呢?

    他想捧着一个比脸还要大的碗,和她并肩坐在桃树下,好好吃一顿饭。她妈妈做的菜是世界上最好吃的菜,他都知道。

    那些年她说过的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,她的情义他都知道。

    有了他,她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。

    他这辈子从没有错过,阮宁也一定会清清楚楚地知道。

    阮宁把u盘和截图打印出来的照片默默地递到了爷爷跟前,老人诧异地看了一眼孙女儿皱巴成一团的脸,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照片。

    照片分辨率不高,瞧着有些模糊。他掂起了老花镜,举起来放到远处,长孙少年时的脸庞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老人忽然间想到什么,眯着眼,坐直了身子。

    阮宁叹息一声,把带来的笔记本电脑转向爷爷。

    点击播放。

    阮宁努力屏住呼吸,观察着老人的神色,看那张脸从疑惑变得震惊变得愤怒,然后渐渐地转向了幽深和沉默。

    阮宁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,爷爷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父慈子孝,兄友弟恭,对于爸爸当年和二叔之间的争斗、她们同奶奶之间的龃龉,颇有些装聋作哑的意味。

    可是,爸爸毕竟是他当年疼爱看重的,毕竟这些年他在一楼设了个小佛堂,日日看护摆祭。

    阮宁稍稍鼓足了勇气,她说:“爸爸是被人害死的,可是这人不单单是程平东。二叔……二叔他……”

    阮宁的话还没有说完,只是到了“二叔”两个字,阮令的眼就冷幽幽地望了过来,像是殊无日照的地壳深处透来的森然寒意,阮宁的脸瞬间变得煞白。

    阮令把电脑推开,把照片扔到了阮宁面前,满面蕴着怒气:“你到底想干什么?!”

    照片几乎贴着阮宁的脸砸了过来,她退了步,脸颊还是被刮了个血口子。

    阮宁没理会脸上火辣辣的疼,声音变大许多:“不管爷爷怎么否认,怎么不愿意承认,事实依旧是事实!是二叔,是阮敬水杀了我爸爸!”

    “二叔杀了我爸爸!”这句话就这样被眼前的孩子带着愤恨和肆无忌惮叫了出来。

    “闭嘴!就算是你有这些照片,也只能证明是阮静绑架了你!”阮令咬牙切齿,脑子嗡嗡的,却只想着快点下命令,像对着他带了半辈子的小士兵们一样,强摁着她的头,也要让她绝对地服从。

    阮宁有些绝望地仰头看着他,额角都是汗珠。不自觉地,眼泪就落了下来。她说:“我就知道您会这么说,当年的我就知道您一定会这么说。我一直期待您会说点别的,我想着过了这么多年,您待我一直那么好,结果一定不同了。可是,我错了。”

    爸爸死的那年,她明明没有疯,却偏偏选择了装疯。没有人知道,她除了装疯保命,还因为无一人可信任,包括爷爷在内。她分明没有信任爷爷,那么小的孩子,阴晦地不断想象着爷爷残忍冷酷地让她噤声闭嘴的样子,想到茫茫然,想到不知道这一生还该如何活。

    她是多么聪明的小孩,还有人说这是个笨蛋。

    阮令嗓音嘶哑,眼中也有泪意,但是语气依旧强硬:“你这辈子要什么,爷爷都给你,就这一样儿,不行……”

    “爷爷,我要我爸爸,您能还给我吗?!”阮宁哭着哭着却笑了出来,带着凄厉和痛苦,这样奇怪得快把人碾成碎末的痛苦她连父亲去世时都不曾经历过,因她当年心中还有信任、有亲情、有眷恋,而为了给父亲报仇,也总要留一条命一口热气,可是今天,这些东西,通通被人捏死了、打落了、扑灭了。

    阮令鼻酸,闭上眼睛好一会儿,眼泪却瞬间涌了出来。他说:“是我对不起敬山,该死的是我,你二叔撑着阮家,不能倒。皮之不存,毛将焉附……”

    阮宁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得非常奇怪,她控制不住自己,不停地掉着眼泪,质问他:“您不能活一千年一万年,没有人能活那么久。甚至我爸爸四十三岁就去世了,阮家终有一天会灭亡,无论您愿意还是不愿意。可是它灭亡的原因不是因为丧失了权力,还有可能是自然的消亡,您能抓住一切您能抓住的东西,但是不是世世代代都可以。您只是不愿意看到儿子们相继死去,您认为我在胡闹,您甚至恼恨我揭露的真相,可是您永远不能阻止这个惨烈的结局。看着亲人死去,这是您的宿命,也是每个人都抗争不了的诅咒!”

    阮宁忽然间想起什么,微微弓着身,她觉得好像肚子很疼,却也说不清是哪里疼。她茫茫然地开口:“您早就知道是二叔害死爸爸的吧?当年坚持和程平东清算不是为了爸爸,而是为了保护二叔。因为,如果他活着,就是唯一的人证。”

    她说:“您永远不会为我爸爸伸冤,而我又是这样的普通人,告到哪里,如果没有您支持,也不过是查到大哥那里,毕竟视频中只有大哥。而大哥不是我们家人,这您肯定早就知道了。阮家不会受丝毫损失,到时也算给我一个交代,这是我爷爷能给我的最好的交代。”

    阮令震惊地抬起眼睛,却看见孙女儿用手擦掉眼泪,微微笑了,她像个要得到祖父肯定的小小孩子,咧着嘴,带着点迫切:“爷爷,我是不是真的真的很聪明?”

    阮宁突然觉得四周似乎在飞速地旋转,有些狐疑而惶恐地看着四周,艰涩而小声地开着口:“爷爷,我还要告诉您一个秘密,您不要告诉别人。大哥拖着爸爸尸体的时候,爸爸那会儿还剩一口气。他搂着我,我看得清清楚楚,他在裤兜中摸索着给您打电话,他满身都是血,他紧紧僵硬地搂着我,可是死前想到的最后一件事却是给您打电话,他恳求您接通电话。他最信任的人是他的爸爸,他想求您救救我,他想求您救救他的孩子,他那么绝望地死去……直到大哥挂断了电话,扔掉了那个手机。”

    那些话,明明重如泰山,她说着说着,却再也说不下去,一声比一声还轻,轻到完全安静,轻到死寂。

    阮令瘫倒在椅子上,半晌无言,却终于痛哭起来,阮宁茫茫然地抱着电脑,绕着书房前的客椅顺时针转了三圈,逆时针又转了三圈,皱着眉,仿佛瞧见了一座挡在眼前的高山,而后轻飘飘地挥挥手:“爷爷再见。”

    阮令老泪横流,看着孙女儿瞬间变得奇怪的表现,而后听见她说了一句让他全身冰冷的话。

    阮宁转身望着茫茫大地,她说:“我去堂爷爷家会乖乖地养病,你记得早点接我呀爷爷!”

    她走出阮家,挠了挠头,脑子满是混沌,可混沌过后,心情又变得极度亢奋,像是吃了人参果一样,轻飘飘的,又茫茫然想到该去找林林了。

    俞家现在正是一片寂静。

    俞迟坐在茶室,面前是上好的春芽和一壶将沸未沸的雪水。

    他一颗一颗地低头拾代表“将帅士马卒”的人形棋,对面的祖父俞立已经摆好棋子,棋盘上山脉河流道路林立,栩栩如生,楚河汉界字体勾金,与普通的棋盘全然不同,不像是象棋,倒有些像早些年行军打仗用的沙盘,可又比那个精致多了。

    俞立声音一贯不大,但是他说话时,四周又一贯是寂静的,无人敢打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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