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4—-《猎妖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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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少数人开始怀念御好,大部分人仍旧觉得御好是不祥之物,讳莫如深。

    流言蜚语像洪水猛兽,吞噬着青春永驻的夏嫄——瞧瞧这个女先生,表面上正派,实际上喜欢一只妖啊,也许她的内心也和那些不知廉耻、丑陋可怖的妖物一样。

    人们甚至不愿把孩子送到书院去了,还联名表示只有让夏嫄离开书院,他们才会把孩子重新送过去。

    夏嫄若是抛头露面,蹲在路边、站在路边的人还会捡石头砸她,言语间满是嘲讽。

    在入冬以前,夏嫄最后一次去探望御好,他要冬眠了,伤也好了许多,语气更是欢喜起来:“先生,我明年开春就痊愈了!你呢,你可有受到欺负?”

    夏嫄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脑袋:“不曾,我过得很好。”

    “那便好了,他们拔了御好所有的利器,应该能相信御好是一心为善的了。”御好张嘴,吞了两只田鼠,心满意足道,“等我痊愈了,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娶先生为妻了。”

    夏嫄点了点他的额头,笑得更加欢实:“别做梦了,早点休息。”说完,她留下两套春衫便离开了。春衫的底子是嫩绿色的,上面绣着漂亮的青竹、白花、飞鸟,像极了夏嫄,素雅而富有韵致。

    御好把衣衫放好,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。

    冬去春来,南山的竹花一片一片盛放,过了冬也不曾凋谢。御好换上了春衫,去采了两朵,小心翼翼收好,往王家村走去。

    他好奇为什么夏嫄没有来接他,但想了想,她也许有事情耽误了。等到了村口的时候,夏嫄果然在,但似乎并不是在等他,而是在和王长生说话。

    在说话的间隙,她看见他了,走过来惊讶道:“御好?你是御好?”

    御好化了人形。

    他的人形已经变成成年男子的模样——穿着她亲手缝制的衣衫,张开双臂将她抱了一个满怀,还在空中旋了几圈,才将她放下来,点了点她的鼻尖:“先生,我回来了。”

    王长生脸色阴郁,干笑了两声:“原来是御好,你怎么来王家村了?”

    御好握住了夏嫄的手,微笑着问他:“难道王家村的界碑上写明了‘御好不得入村’?我来接我的未婚妻,有何不可?”

    王长生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他,没说什么,只道自己还有别的事情,转身走了。夏嫄望着王长生走的方向,眉头深锁,转脸又笑吟吟:“不好意思,最近太忙,没来得及去找你。”

    “不碍事,以后你除了教书,不必忙了。”

    御好握着她的手入了村,但这会子大家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们,或忌惮,或惊讶,或觉得新鲜,却没有人是善意友好的。

    夏嫄担心道:“御好,他们只是一时间不习惯你长大了,不习惯村中来了生人,过段时间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御好握紧夏嫄的手,笑道:“先生别担心,我虽然能够化作人形,但内丹半碎,十分羸弱,不能伤人。而且我早已立志不做恶妖,也不会因为这些异样的目光而心生歹意。”

    夏嫄欣慰:“那便好。”

    她把御好带回了家。家还是那个家,没什么变化,只是御好刚进门,就闻到一股油腻浓重的汗味。

    夏嫄似乎也闻到了,忙去支起窗,让屋外的风吹进来。

    汗味被携着青竹香气的风吹散,夏嫄笑道:“我很少回来,大多数时间都在书院,没想到屋子里味道已经那么重了。”

    “先生不必向我解释,”御好温柔道,“你只管去做你爱做的事情,以后洒扫的工作我会吩咐下去的。”

    夏嫄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,只是笑了笑:“嗯。”

    御好又瞟了一眼,发现桌子上似乎落了旱烟灰,没擦干净的旱烟灰。他的眉头不禁皱起——夏嫄并不是一个不爱干净的女子,更不会抽男人才抽的烟。

    但他没有多问,并不是没联想到什么,只是夏嫄既已刻意隐瞒,问了也只会让她惶恐而已。而且,他也不想把疑问说出口。

    纸到底包不住火,御好这次回来,便觉得王家村处处都不一样了。

    人们再不会像从前一样尊称他为少爷或活菩萨,只会在背后议论纷纷,或是当着他的面奚落他。不知道是谁告诉了那些孩子,御好如今羸弱不堪,打不还手骂不还口。更有甚者,因仍旧惧怕他,便迫使一些不明真相的人变着法子戏弄他。

    “他是妖,跟我们不一样的,拔了鳞片利齿又如何,终归能够要了你的命!”

    “他这恶毒的东西就不该再回来!”

    “滚出王家村去,带着你那浪荡的婆娘!”

    御好微笑以对,他们的奚落与挑衅就变本加厉,直到关于夏嫄沦为娼妓的流言传到他耳朵里时,他忍不住了。

    滋事的只是一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孩子,他玩着一种名为牛粪开花的游戏,将爆竹插在牛粪里,“砰”一声把靠近的人炸得一脸牛粪渣。

    御好用法术除净了那些污浊的东西,却听那孩子又骂起来:“走开,你这恶毒的妖!你们夫妻俩都是不要脸的东西!你是妖怪,你那女先生到处勾引男人!”

    御好青筋暴突,揪住那孩子的衣领:“你说什么,你再说一遍。”

    周围的人用树枝打他:“你这妖怪快放开他!”

    御好充耳不闻。他把小男孩举起来,举得他脚不沾地:“你把之前骂先生的话再说一遍。”

    男孩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御好会变得如此狰狞,慌了:“我说你家女先生到处睡男人,还把他们带回家里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说谎!”御好气得眼眶泛红,扬手就要给他一巴掌,手却被人拽住了。

    王长生刺耳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:“妖就是妖,狗改不了吃屎。”

    “他污蔑先生,我替先生教训他!”御好争辩道。

    “别拿夏先生当借口,你只是想吃人了吧?是不是后悔当初答应我们的事情了?”王长生冷笑,甩开他,把被他吓着的男孩抱起来,“若是你违背誓言,王家村的界碑上一定会写上‘巨蟒妖不得入内’。”

    御好还想解释,却见不远处的夏嫄也走了过来。他不自然地扣了扣斜襟的盘扣,理了理凌乱的头发。

    “发生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小男孩哇哇大哭:“这妖怪欺负我!”

    御好瞪眼:“是你口出恶言在先,你竟敢说——”话没有说完,他不得不住口。

    “说什么?”夏嫄脸上带了愠色,“你知道村中人一直对你有偏见,却告诉我不要担心。我相信你一心向善,我以为你绝对不会让我失望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的,先生!”御好痛苦道。

    夏嫄的语气依然难掩失落:“这些日子关于我的流言颇多,但我以为你不会相信,我也一直相信你和妖物不一样。”

    夏嫄失望地离去,御好也没了和王长生辩解的心思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怀疑犹如开始腐朽的木头,无法修复,他们的关系亦是如此——甚至连他自己,也无法相信夏嫄不是娼妇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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