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1-《隐秘而伟大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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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这个人其实很无聊,除了家里,就是警察局。您看到的就是我的全部生活了,实在没什么花样。”顾耀东尽量装得很平静,钟百鸣的突然闯入除了让他紧张,更让他觉得不自在。看他摸着屋里的每一寸地方,顾耀东都会不自觉地皱眉头。
钟百鸣从书架上拿起了那本英文版的《席勒诗选》:“你喜欢读席勒的诗?”
“也没有,就是偶尔翻翻。”
“书柜里全是法律和刑警方面的书,只有这一本例外。应该是别人送的吧?”
“这是我自己买的,我特别喜欢。”顾耀东有些厌恶地看他拿着这本书,伸手想拿回来,但是钟百鸣已经翻开了。
扉页上写着那行字——人,要忠于年轻时的梦想。
钟百鸣笑了笑,觉得这话很幼稚:“年轻时的梦想,就应该留在青春年少时。人都是会变的,何必执念于幼稚时期的幻想?你说呢,顾警官?”
“可能这就是信仰吧。”
“那你有信仰吗?”钟百鸣打量着他。
顾耀东看着他目光里的窥探,最终没有开口。钟百鸣忽然觉得众人口中的这个“书呆子”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幼稚,他的稚气也许只是一种伪装。他笑着将书放回了书架。
从顾耀东房间出来后,对面就是亭子间,门半开着。钟百鸣站在门边朝里张望:“这就是沈小姐租的房间?”
顾耀东下意识地去拉上门:“是,亭子间。”
“方便让我进去看一看吗?虽然以前来过上海,但是从来没有亲眼看过亭子间,好奇得很哪。”
“女孩子的房间,可能……”
不方便三个字还没说出口,钟百鸣已经进去了。房间很小,走进去站在原地转转头就能把房间看完了:“地方不大。”
“条件确实差了点,不过租金便宜。”顾耀东跟在后面警惕地扫视了一遍,唯恐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。房间里还是沈青禾走之前的样子,看起来一切正常。
钟百鸣:“我和刑二处的警员都吃过饭了,晚上我请你和沈小姐也一起吃顿饭吧。”
“这怎么好意思,您是长官……”
“和警员尽快熟悉,也是我新官上任的任务之一。你就不要推辞了。”
顾耀东只能硬着头皮说:“沈青禾她不在。”
“没关系,时间还早,我可以等她回来。”
“她不在上海。”
钟百鸣立刻警觉起来:“是吗?这么不凑巧……她去哪儿了?”
“我也不清楚,出门跑生意,哪儿都有可能。”
“她一个女孩子出门,你不问她去什么地方?”钟百鸣显然不相信。
“我们前两天吵了一架,她在气头上,走的时候也没打招呼。”
“用不用我托朋友打听一下,车站,客栈,总能查到她落脚的地方。”说话时,钟百鸣一直在观察屋内情况。床上有几件叠好的衣服,还有几件没来得及叠,窗帘和窗户都开着,杯子里还有喝了一半的水,看起来确实走得很急。
顺着钟百鸣的目光,顾耀东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,“不用了。她也没有退租这间亭子间,气头过了总要回来的。”他的语气听着有些埋怨,似乎还在和女友赌气。钟百鸣看着他,顾耀东没有丝毫回避他的目光。
送钟百鸣离开时,顾耀东看起来心情不太好。耀东父母一直跟在旁边替他解释:“哎,他们年轻人,一闹别扭好几天都没精打采。您别见怪。”
钟百鸣:“理解,理解……对了,沈小姐走了多长时间了?”
顾邦才:“就是昨天。杨会计被抓了嘛,我们一直在杨家,回来才知道沈小姐被这小子气跑了。”
钟百鸣嘴上说着齐家才能治国,心里却盘算着时间。昨天,也就是说尚荣生被人救走的同一天,沈青禾就消失了,这太凑巧了。但是他没有再提这件事,临走前,只让顾耀东尽快凑够杨一学的一千万保释金,取保候审应该没什么问题。
钟百鸣显然不是为了杨一学来的,是冲着自己或者沈青禾。
顾耀东去了亭子间,将沈青禾的照片收进抽屉,然后又将床上的衣服塞进衣柜,杯子里的水倒进花瓶,关了窗户,拉上了窗帘。他打量着屋里的一切,心神不宁。他不知道钟百鸣想干什么,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对了,一切都是茫然和忐忑。
医院病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男人,正是那晚被老董开枪打中的两名绑匪中的一个。病床边上站着六个人——王科达、钟百鸣、淞沪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的陶处长,以及他手下的洪队长和两名“绑匪”。
事情走到这一步,“太平计划”已经没法再保密了。稽查处的人奉命绑架了尚荣生,当然不是为了只要五十万美金。索要五十万美金原本是为了让外界相信,这是一起单纯图财的绑架案。没想到办事的五个人动了私心,想着那五十万要上交,但多拿的五万块可以揣进自己腰包,于是暴露了尚荣生,最后成了这样。
洪队长:“是我让他们两个人追出去的,发现的时候一死一伤,尚君怡和另外那个女人已经跑了。”
王科达:“这个能醒吗?”
洪队长:“医生说希望很渺茫。估计他那天晚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,所以对方下了杀手。”
王科达恨不得踹他几脚。“太平计划”原本是一直保密的任务,副局长只让他抓五只“羊”,其他事情一概没有透露。现在出了岔子,他才知道办事的是稽查处,他们办砸了,偏偏上面通知由警察局来善后,最后这破差事就落在了刑一处头上。他王科达成了来收拾烂摊子的人,一想到这个就窝火:“陶处长,你最好多留两个人守着,我不想又出什么差错。”
王科达语气很不好听,陶处长想争辩什么,最终还是憋气地咽了回去。
钟百鸣一直没说话。等王科达走了,他才拿出沈青禾的户籍卡,让洪队长和那两名绑匪辨认卡上的照片:“当晚陪尚君怡交赎金的,是这个女人吗?”
三个人看了会儿,都摇头,“不像。”
钟百鸣:“不像,还是确定不是?”
洪队长:“我们三个人站得远,看得不清楚。不过那天晚上来的女人是短发。”
近距离接触过那个神秘女人的,一个死了,一个昏迷不醒。稽查处几个人虽然没说什么,但看得出来他们都认为警局这位处长找错了人。
钟百鸣一笑了之,对他来说,怀疑只需要一瞬间,而打消这个怀疑需要漫长的过程。至于怀疑沈青禾是从哪一个瞬间开始的,也许是接风宴上她接住酒杯的那一刻,也许是她从尚家楼上走下来的那一刻。
也许,就像那天晚上他在打给田副署长的电话里所说,他有种不好的感觉,但是具体的还说不上来。从莫干山行动失败,到现在“太平计划”出问题,中间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。有那么几个身影从莫干山一直晃到上海,让他想起机器上的几只齿轮,平时若即若离,事实上它们一直保持着隐秘的联系。在某些关键的点,它们就会咬合在一起,共同运作一件事。
田副署长:“一切以“太平计划”为重。需要我提供帮助的地方,你可以尽管开口。”
钟百鸣迟疑了一下,说道:“上海这边我会继续调查。但是如果可能……我建议对另一个人也同时进行甄别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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